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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像一位园丁播撒经典音乐的种子

她像一位园丁播撒经典音乐的种子

2024-09-04 11:34:13

  郑小瑛,我国第一位歌剧-交响乐女指挥家、教育家和音乐社会活动家,第一位登上国外歌剧院指挥台的中国指挥,中央歌剧院终身荣誉指挥。曾任中央歌剧院首席指挥、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、我国第一个志愿者乐团“爱乐女”室内乐团音乐指导和厦门爱乐乐团创团艺术总监,现任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艺术总监。曾获法国艺术与文学勋章、两枚俄罗斯“友谊勋章”,是世界合唱比赛荣誉艺术主席团的永久成员。曾获中央音乐学院杰出贡献奖,中国文联、中国音协“金钟奖”终身成就奖,中国歌剧事业特别贡献奖。由她策划指挥、刘湲作曲的交响诗篇《土楼回响》已在全球12个国家上演78场。

  ● 我们有几千年文化和音乐基因的传承,可以吸收西方的东西,来和中国的、民间的元素融合,碰撞出新的火花,创造出新的音乐语言

  ● 一些高端的艺术不仅有娱乐价值,还有更多启迪人生、启迪智慧、帮助思考的价值

  ● 用中文演唱西方歌剧,才能打破语言的隔阂,国人才更能感受西方经典歌剧的灵魂

  ● 用西方人熟悉的语言去宣扬中华文化、讲中国故事是有效果的,也是更容易被别人接受的

  8月10日晚,福建龙岩永定环兴楼,中国原创大型交响诗篇《土楼回响》在这座承载着深厚客家文化的土楼内奏响,为第十六届海峡论坛·两岸(永定)客家文化交流活动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  《土楼回响》于2000年创作完成并首演,由著名指挥家、教育家、音乐社会活动家郑小瑛策划推动,刘湲作曲,此前已在12个国家完整演出77场,均由郑小瑛指挥,创下中国大型交响乐作品演出场次之最。本次环兴楼演出,由她的学生高嵩接棒指挥,郑小瑛特意录制视频向现场观众致意,火狐电竞并导赏了每一个乐章。

  郑小瑛是我国第一位歌剧-交响乐女指挥家,曾在20世纪60年代留学苏联,成功指挥了意大利歌剧《托斯卡》的公演,成为第一位登上国外歌剧院指挥台的中国指挥。60岁之后,她越来越“接地气”,在北京、厦门参与创建了多个音乐艺术团体,普及推广高雅艺术。近年来,郑小瑛还活跃于网络平台,致力于用各种方式推动经典音乐走进人们的文化生活。

  郑小瑛的艺术追求是“阳春白雪,和者日众”。为此,95岁的她不断携手国内外音乐家,践行“音乐服务人民”的文艺理念,“提升大众的艺术修养,持续将高品质的音乐送到广大观众面前。”

  2002年11月23日,《土楼回响》在美国威斯里安大学演出成功。受访者供图

  郑小瑛仍然活跃在艺术工作与文化交流的一线日晚,“友谊始于聆听——中美歌剧牵手唱”音乐会在厦门市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爱乐厅举行。国际知名女中音歌唱家卡拉·D·卡纳莱斯携手多位歌剧表演艺术家、歌唱家、钢琴家,现场演绎《哈巴涅拉》《紫藤花》《大江东去》等中外经典歌剧选段和中国早期艺术歌曲。郑小瑛与卡拉的友谊源于2023年2月的一场中美线上文化交流活动。随后,卡拉到访厦门与郑小瑛会面,举办“中美民间音乐文化沙龙”。2024年2月到6月,双方又参与发起了“中美数字音乐文化交流项目”,由卡拉担任线上研习班主讲导师,邀请杰出艺术家、学者来给学员做分享。

  此次访问厦门,卡拉在华侨大学进行了线下讲学,还特意委约了两首表现中美人民友好感情的新作品,积极参加“中美歌剧牵手唱”音乐会。郑小瑛认为,两国艺术家携手交流,增进了人民之间的了解和友情。

  以文化人,更能凝结心灵;以艺通心,更易沟通世界。郑小瑛31岁公派留学苏联,33岁在国立莫斯科音乐剧院指挥公演歌剧《托斯卡》,成为第一位登上国外歌剧院指挥台的中国指挥。在她的艺术生涯中,曾在20多个国家指挥演出。对她而言,音乐搭建起一座跨越国界与语言的沟通桥梁。

  具体的沟通方式之一,就是用西方的音乐形式讲述中国故事,表现中国人的思想情感。2000年,郑小瑛第一次回到父亲的出生地福建永定,见到了客家人为繁衍生息、保卫家园而修建的土楼。应她的邀请,作曲家刘湲创作出表现客家人奋斗和发展历程的大型交响诗篇《土楼回响》。

  柏林、圣彼得堡、莫斯科、旧金山……每次带着《土楼回响》出国演出,郑小瑛都直奔世界一流音乐厅,展示中国人在高雅艺术、古典音乐上做出的成果。2007年在柏林演出时,乐队女声声部基本上是华人,男声声部基本上是德国人,他们很认真地把发音写在手上,演出时偶尔会看一看。郑小瑛很高兴,觉得外国人用客家话来唱中国的歌曲,让人很有自豪感。

  柏林的演出俘获了德国听众,返场持续了10多分钟,类似的情景接连不断。2012年,郑小瑛携厦门爱乐乐团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奏响《土楼回响》,音乐会上半场才结束,热情的俄罗斯听众就抱着鲜花冲上台,说没想到乐团演奏水平如此之高,作品也很有画面感。

  “歌剧《卡门》讲述的是19世纪备受上流社会欺压的吉普赛姑娘卡门,为了争取爱的自由而付出了生命代价的悲剧故事。《卡门》是世界上少有的以女中音为主角的歌剧,现在我们来欣赏里面两个主要的唱段……”“中美歌剧牵手唱”音乐会上,郑小瑛在每一段演出开始前,总会用几分钟时间介绍作品背景、内容和风格特征等信息,帮助现场听众加深理解。

  这种在演出前为观众导赏的模式,郑小瑛从40多年前就开始尝试。当时很多观众不懂歌剧,现场总是闹哄哄的,甚至还有人会问,“你们唱的什么戏啊?怎么不说话啊?”为了让观众听得懂歌剧,郑小瑛决定在正式演出前半小时,在观众休息的走廊里专门针对当天的演出做讲解,给大家介绍一些如何赏析歌剧音乐的知识。

  郑小瑛一直秉持“阳春白雪,和者日众”的理念,她相信世界经典也能得到中国大众的喜爱,并激发中国作曲家的创作灵感。与此相关的,就是她倡导的“洋戏中唱”,也就是用中文演唱西方经典歌剧。

  1982年,法国方面派出8位专家,到中央歌剧院传授歌剧《卡门》,跟郑小瑛“结对”的指挥家提出,希望能有一个优质的中文译本。“要把法国的艺术传递到中国来,得让中国人知道内容是什么。”歌剧翻译家、音乐家孙慧双花了很大的力气把剧本翻译成中文,郑小瑛帮助他把中文配到音乐里,成为一个标志性的文化交流成果。

  郑小瑛说,用本国语言来演唱外国音乐,是全世界都在做的事情。用中文演唱西方歌剧,才能打破语言的隔阂,国人才更能感受西方经典歌剧的灵魂。她自己动手,将前人翻译的歌词,根据自己的经验,配到西方歌剧的音乐里面。“我选择让译本尽量口语化、散文化,观众需要知道演员到底在发生什么样的碰撞,要以最快的速度唤起他们的认知。”

  她进而邀请志同道合的艺术家参与演出,“很不容易,要有为中国人民服务的境界,才能推动这个事业。”2022年以来,歌剧表演艺术家孙砾、青年歌唱家李鳌,都是在国家大剧院演完外文原版歌剧《弄臣》《帕老爷的婚事》之后仅一个月,又到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排演了同一部作品的中文版。

  20世纪80年代末以前,郑小瑛以我国第一位歌剧-交响乐女指挥家、中央歌剧院首席指挥等身份,在音乐表演、教育领域作出了突出贡献。60岁之后,她又经历了三次“创业”,艺术道路越走越开阔。

  1989年,由于当时经典音乐受到流行音乐挤压,郑小瑛与大提琴家司徒志文、小提琴家朱丽发起成立了“爱乐女”室内乐团,“为年轻人和百姓普及交响乐,义务地把经典健康的音乐送到学校中去。”

  近7年时间里,“爱乐女”总共把241台高质量音乐会,不计报酬地送到学校、工厂、村庄等,惠及观众约23万人次。“我们的贡献,一是为大学生等群体做了一点音乐普及工作,二是培养了德艺双馨的音乐人才,三是用弦乐队加上琵琶、二胡,引领了中西合璧的音乐形式。”

  1998年,经著名钢琴家、作曲家殷承宗引荐,郑小瑛应厦门方面邀请南下,主持创建民办的厦门爱乐乐团。“我是很‘蠢’的,就会看谱子,连乐团里头应该有人管财务都不知道。”乐团启动之初,条件十分艰苦,她和第一批乐团成员住在鼓浪屿上的厦门经贸干校,床前便是办公桌;没有专业排练演出场地,就扯几块便宜的白布挂起来吸音。

  郑小瑛说:“鱼儿离不开水,交响乐也离不开知音的听众。”在她担任艺术总监期间,厦门爱乐乐团每周举办周末交响音乐会,每年举办10场免费的学生普及音乐会,播撒经典音乐的种子。乐团还在鼓浪屿轮渡广场、环岛路音乐广场举行音乐会,为广大市民、游客带来音乐盛宴。

  第三次“创业”,则是2010年组建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,通过“洋戏中唱”,普及推广歌剧这颗音乐艺术“皇冠上的明珠”。近年来,中心重新上演了民族歌剧《紫藤花》,以及西方经典歌剧《茶花女》《快乐寡妇》《帕老爷的婚事》《弄臣》《费加罗的婚姻》等的中文版作品。

  今年9月,由厦门市文艺发展专项基金资助、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和福建省歌舞剧院联合制作的普契尼三幕歌剧《托斯卡》中文版将在福州、厦门上演,这是中文版《托斯卡》时隔35年再登国内舞台。“我有个理念,愿意做一些为国家的文艺事业‘查漏补缺’的事情。这是一个长久的事业,我相信会后继有人的。”95岁的郑小瑛,艺术之路依然无限风光。

  记者:您无论从事演出、创作还是普及推广等工作,“音乐为人民”的理念贯穿始终,您是如何萌生这一理念并贯彻至今的?

  郑小瑛:我19岁参加革命,在解放区受到的最初教育就是“文艺为人民服务”。作为一个指挥,很容易把荣誉、成果都归于自己,音乐会上大家鼓掌、欢呼、献花都是给指挥。但是我获得这一切,有机会站到指挥台上做我的工作,都是大众的支持、培养。因此当我在艺术上有一定收获以后,我应该跟大家分享,这是我的乐趣,希望能够跟大家共同呼吸,共享美好。

  我非常看重“文艺为人民服务”。从音乐来讲,我觉得服务就是跟大家共享,没有什么不好。作为一个表演者,特别是音乐表演者,要被人听见才存在。当你获得人们的共鸣,能够给人们一点喜怒哀乐,那是一种幸福。你不期待掌声吗?你不期待好评吗?你不期待历史的认可吗?那种孤芳自赏、标榜个性、特立独行的表现,我认为比较短视,没有获得一种更大的幸福和满足。

  记者:您一直希望交响乐、歌剧这样的高雅艺术“阳春白雪,和者日众”,如何看待“小众”和“大众”之间的关系?

  郑小瑛:“阳春白雪”出自宋玉《对楚王问》,他向楚怀王描述了一位客人在郢中唱歌,起初唱的是《下里》《巴人》,有数千人跟随合唱;随后唱《阳阿》《薤露》,跟随合唱的人数减少到数百人;当唱到《阳春》《白雪》时,跟随合唱的人数不过数十人。这说明了曲调越高雅,能与之共鸣的人就越少。我是搞“阳春白雪”的,接受了高等教育,学习了中外经典音乐,但是希望我的学习成果能够与人民共享,这是我始终的、出自内心的想法。

 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音乐家都在为我们的音乐教育、音乐建设努力工作。改革开放以后,港台流行音乐进入,它的商业性很强,很活跃,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年轻人的音乐审美观念,让他们以为那才是现代化的、先进的。我就是想告诉孩子们,音乐是有雅俗之分的,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优美的、好的音乐。我们既然是专业的音乐工作者,就希望高雅的艺术品种能够有更多的人来享受,哪怕一天多一个也好,“阳春白雪,和者日众”这就是我的愿望。

  记者:您一直倡导“洋戏中唱”,用中文演唱外国歌剧,这与很多人“原汁原味”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同。火狐电竞为什么坚持“洋戏中唱”?

  郑小瑛:“洋戏中唱”不是我的发明,不是我创立的观念,1956年中国首演歌剧《茶花女》用的就是中文。我们国家自从引进外国艺术,就考虑到要“洋为中用”。1978年我调到中央歌剧院,用中文演了多部西方的歌剧,我看到了用中文演的西方歌剧被中国听众接受的那个热烈场面,也看到了引进西方艺术的价值到底何在。我希望它们的一些精华的部分能够被我们享受,能够被我们的作曲家们看到、学习,来创造我们自己的音乐。

  现在,一部投资几百万元甚至上千万元的外文原版歌剧,可能就演个两三场、三四场,这是物资的极大浪费,也是人才的极大浪费。年轻人出国去学歌剧,你的嗓子再好,念不好外文台词,就没有机会上台。所以他们的很大一部分时间花在学语言上,而不是学声乐、学表演。

  这实际上是一个误区,因为歌剧是有歌词的,它要表达什么思想内容是清楚的。中国人很喜欢欣赏音乐戏剧,我们几乎一个方言就有一个剧种,老百姓都特别喜欢看戏,中国人有这个传统,但是首先他们得懂。我们讲“唯乐不可以为伪”,中国演员用外文唱歌剧,最多能懂自己唱的原文是什么意思,并不一定能逐句明白对方在唱什么,所以这样的表演是虚伪的。

  我觉得,上世纪50年代我们开始引进西方歌剧就用中文是对的。世界上很多国家,包括那些歌剧很发达的西方国家,他们引进外国歌剧的时候也用本国语言。我曾经到芬兰演出,他们考虑到歌剧的大众性,演歌剧都是用本土语言;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旁边有一个New York City Opera(纽约城市歌剧院),演法国戏、德国戏都用英文,为了美国人能懂。

  记者:一个人的精力乃至生命毕竟是有限的。未来,您如何将这份“音乐为人民”的事业一直持续下去?

  郑小瑛:从我个人来讲,现在体力也不能够支撑做很多跑来跑去指挥的事情了。我有一批小伙伴在支持歌剧艺术中心,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够独当一面,把这个事业继续下去。我目前脑子还清楚,所以会继续做好歌剧的配歌,从各种译本里面选择合理的、我认为好的,配到经典歌剧的音乐里面。这一点我有自信,因为我有一定的文学修养,有一定的音乐修养,那么就可以留给世人一些好的西方经典歌剧的译本。我们现在演的《茶花女》《图兰朵》,都是100多年的作品了,历史已经证明是经典,是可以流传的。我们把它们做成精品,将来中国舞台上外国经典歌剧小小的角落里头,至少会有一点精品存在,就很好了。

  对西方歌剧的选择,我是有自己的取向标准的,因为我们能够介绍给中国人民的西方歌剧数量是有限的,我会选择那些对中国大众认识世界、认识历史有益的,对我们的思想启蒙、对事物的思考有帮助的,艺术上也有较高水平的堪称经典的作品。

  就跟我们的翻译家一样,他们留下的文学名著,滋养了多少中国人。歌剧译配也一样,我来复兴,相信还会有人继承这个事业。

  记者:您出生于上海,又多年在北京、厦门等地工作。音乐在塑造一座城市的文化形象等方面,能起到怎样的作用?近年来,您经常通过直播、视频号、手机APP等推广高雅音乐,主要考虑的是什么?

  郑小瑛:上海是一座商业城市,因为跟世界交流比较早,西方的文化、西方的音乐进入也比较早,所以那里比较早就有了音乐学院,对于上海的文化形象有很大的提升。

  我自己的经验也是这样。比如说厦门,这个原来几乎不懂得交响乐是什么的城市,经过我们的努力,现在能够有“音乐季”,每个礼拜演出能够有不少观众来听,而且慢慢地形成了一批音乐爱好者,使厦门成为一座有交响乐的城市。现在我正在努力,想把厦门打造成一座有“自制歌剧”的城市,而不仅是引进西方歌剧团来演几场。我们本土的歌剧团能够比较多地演出,才可以培养出水平、修养比较高的歌剧观众。

  但是现在人们也很忙碌,很多人不愿意跑到剧场,那么现在通过线上的方式,也可以欣赏歌剧了。我觉得网络这个工具太好了,可以帮助我们这种没有实体的单位,把“洋戏中唱”的理念传播出去。那些国有院团“大船掉头”可能很慢,我这个“小船”可以先做一点事情。

  我相信通过这种方式,可以让人们认识到一些高端的艺术不仅有娱乐价值,还有更多启迪人生、启迪智慧、帮助思考的价值;当然,我们最终还是希望大家能够进入音乐厅,进入歌剧的现场,欣赏真正的艺术表演。

  记者:您曾在接受采访时说,用西方人熟悉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,帮助西方了解我们的文化,是有效果的,因而“不要拘泥于民族的才是世界的”,如何理解?

  郑小瑛:这是我的一个体验。刘湲作曲的交响诗篇《土楼回响》是一部用西方作曲技巧结合我国民间音乐元素,表现我国客家人团结奋斗的史诗,已经在全球12个国家演了78场。我带乐团到西方的大音乐厅去,一说是演交响乐的,人家马上就能接受。因为他们懂得交响乐体现的经济和文化档次,也懂得它的语言表达方式。因而,我们在世界各地演出,现场的反响都非常热烈。特别是《土楼回响》最后一个乐章,我们教会当地民众合唱团用客家方言唱“你有心,我有情,不怕山高水又深”,全场外国观众也跟着一块鼓掌,庄重的音乐会上很少会有这种热烈场面。在柏林演出时,有一位澳大利亚企业家写信,表示能够听到这样的交响乐是多么惊喜,甚至他们对在中国的投资也有了信心。

  这种场面是令人难忘的,也让我感觉到用西方人熟悉的语言去宣扬中华文化、讲中国故事是有效果的,也是更容易被别人接受的。有些特别本土化的东西,不一定很适合沟通,文化交流,也要能够找到一个共通的契合点。

  记者:能否举例说明,在7月19日这场“中美歌剧牵手唱”音乐会中,您是怎么考虑中西音乐艺术的交流互鉴的?

  郑小瑛:我们这个民营的“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”还是第一次对外进行民间交流。美国友好人士、女中音歌唱家卡拉女士为了这次交流,根据客家山歌“愿意广交朋友”的内容,特意委约创作了两首美国风格的歌曲,她还独唱了世界著名歌剧《卡门》的选段。我就请我国著名男高音歌唱家王丰、著名男中音歌唱家章亚伦独唱,并与她合作重唱了歌剧《卡门》的片段,还演唱了我完成的以唐诗配歌的世界著名作曲家的交响乐《尘世之歌》的选段,展示了我国声乐表演的国际水平。音乐会上也表演了我国歌剧《紫藤花》的优美唱段,还演唱了著名音乐家青主以苏轼词谱曲的《大江东去》和中国台湾地区歌曲,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悠久,以及中国音乐家积极吸收西方作曲技法,与中华文化交流融合、进行创造的成果。

  记者:您刚才提到,要用一种共通的艺术形式,来表达中国人的思想感情,以此获得全世界观众的共鸣。您觉得我们可以加强哪些方面的工作,在未来推出更多这样的作品?

  郑小瑛:我不是作曲家,无法回答这个问题。但是我相信中国的音乐家是很聪明的,我们有几千年文化和音乐基因的传承,可以吸收西方的东西,来和中国的、民间的元素融合,碰撞出新的火花,创造出新的音乐语言。至于什么是最好的,需要时间来证明,不是当代马上就能够得出结论的。

  所以我常常对年轻人说,不要太计较一场音乐作品比赛的结果。因为每一次评奖结果体现的不过是这几位评委的品位,并不能代表广大中国人民。真正的考验,还要看历史能不能够接受你,人民能不能够接受你。音乐是要通过表演而存在的艺术品种,停留在谱子上没有人唱、没有人演,那还不算完成了创作过程。听了一遍还愿意听,演了一次还愿意演,经常出现在节目单上或者人们的生活里面,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品。

  每个作曲家创作的目的是不同的,有的人愿意自己的作品被大家喜欢,有的人更在乎表现自己,所以也会有不同的结果,用时间来证明吧。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,几十年、上百年都有可能,所以用不着很功利、很着急。

  郑小瑛老师与两个人的“链接”让我印象深刻。一是四川文史学者袁庭栋先生。他在《成都街巷志》中,提到了抗战时期郑小瑛老师在成都的学习、生活经历。为此,我带了一套《成都街巷志》作为伴手礼前往厦门,行前专门到袁先生寓所请他签名。“小瑛老师教正”——这是一位84岁的文化老人向一位95岁的艺术大家的深情致意。二是同在厦门采访的一位媒体同行。我们在郑小瑛老师家中调整座位、架设摄像设备间隙,她动情地说,早在小学时期就有幸看过郑小瑛老师的演出,至今记忆深刻。对她而言,这次采访也是一次“圆梦”之旅。

  说到文化传承发展,我们往往更多谈论的是“生产”和“供给”。郑小瑛老师以及这两位年龄悬殊的“粉丝”,则为我们指出了“传播”和“受众”的重要性。它们共同构成了文化传承发展的完整链条。

  如果用“木桶效应”来作比,我们应该意识到,文化传承发展的每一个环节都不可或缺、都非常重要,无论文化产品的生产、传播还是接受,都不应该有明显的短板。因为短板,往往决定整体的质量和水平。

  郑小瑛老师以95岁的高龄坚持的,其实就是在高雅艺术的普及推广方面,为文化传承发展夯实基础、补齐短板。采访中,我时常失去对年龄的概念,因为郑小瑛老师的体态、目光、逻辑、口齿、声量、情绪……所有这一切都在不断提醒,在无与伦比的热情面前,年龄只是一个数字。

  这一切的出发点,其实可以凝练成一个单纯的愿望:把美好的事物与大家分享。愿郑小瑛老师永葆赤子之心,艺术生命长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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